[摘要]博爾赫斯說，探戈不悲傷，也絕非來自貧民窟。至少在它最初開始的時候，探戈是歡快的，它來自有閑階層。與三五好友相聚小酌，一邊玩牌喝酒，一邊看別人格斗，最初的探戈充滿了雄性荷爾蒙。

1979年，博爾赫斯在巴黎。

對于文學(xué)愛好者來說，這個秋天將會非常美妙。幾位已去世的作家都有遺作出版，其中包括博爾赫斯、羅貝托·波拉尼奧、大衛(wèi)·福斯特·華萊士。已讓人等待了四年之久的，就是博爾赫斯的遺作《博爾赫斯論探戈 》（El tango: Cuatro Conferencias）。這本新書除了能讓讀者通過文字領(lǐng)略博爾赫斯的智慧，還可以聽到這位二十世紀(jì)最偉大的作家——博爾赫斯本人的聲音。

博爾赫斯（左）和歌手Edmundo Rivero（中）、音樂家皮爾佐拉（右）的合影。

剛剛過去的8月24日，要是博爾赫斯依然活著的話，他已經(jīng)117歲了。那天，博爾赫斯的遺孀瑪麗亞·科達(dá)瑪(María Kodama)辦了一場小型的派對來緬懷作家，邀請了博爾赫斯生前好友以及文化界人士。切蛋糕的時候，瑪麗亞·科達(dá)瑪依照慣例，用平克·弗洛伊德（Pink Floyd） 的《 The Wall》來替代生日快樂歌。這是博爾赫斯非常喜歡的歌，尤其在他生命后階段，每年生日，他都要用這首歌來慶祝生日。

博爾赫斯不僅對文學(xué)滿腔熱情，對音樂也有自己的口味。比如他不喜歡貝多芬，但熱愛勃拉姆斯、巴赫。他聽古樂，中世紀(jì)音樂，也喜歡民謠，搖滾樂和流行音樂。尤其是披頭士，滾石樂隊，當(dāng)然，還有平克·弗洛伊德.

瑪麗亞·科達(dá)瑪曾在接受BBC訪問時，談起過一樁軼事，有次他倆在馬德里的皇宮酒店吃晚飯，被米克·賈格爾（Mick Jagger）看到了。搖滾巨星跑上前握住博爾赫斯的手說，大師，我是你的超級粉絲！博爾赫斯那時已視力衰退， 看不清對方是誰，就說，請問您是哪位？賈格爾說，我是米克·賈格爾。博爾赫斯說，哦，你是滾石樂隊的。賈格爾受寵若驚，天哪，大師，您居然知道我？博爾赫斯說，是的，要多謝我太太。

作為阿根廷文學(xué)巨匠，博爾赫斯與自己國家的音樂——探戈也有千絲萬縷的關(guān)系。探戈大師皮亞佐拉在1965年發(fā)行過一張專輯《El Tango》，以博爾赫斯的詩歌為歌詞，向他致敬。

同一年，1965年，博爾赫斯在布宜諾斯艾利斯參加了一個專題研討會，連續(xù)四個下午都在會上發(fā)言。他以探戈音樂為引，談了它的起源，城市，它的國家，以及舞者的生活。這番精彩的發(fā)言不僅充滿見地，飽含智慧，還相當(dāng)幽默。

要不是發(fā)言無意間被錄下，這些講演也許就只能被與會者聆聽，然后被淡忘。幸運(yùn)的是，2002年，巴斯克作家Bernardo Atxaga收到了朋友給他的磁帶。這些磁帶來自于另一個小時候就移居阿根廷的西班牙人Manuel Román Rivas。磁帶總長近5小時，分四段。雖然音質(zhì)不夠清晰，但一聽就知道是博爾赫斯的聲音。Atxaga不知該如何處理，直到十年后的一天，他到牛津大學(xué)開會時，遇到博爾赫斯的傳記作者埃德溫·威廉森（Edwin Willliamson）, 這位研究拉美文化的英國作家表示對錄音帶很感興趣。于是他們決定一起做些什么。

2013年11月4日，博爾赫斯的遺孀瑪麗亞·科達(dá)瑪對這些磁帶的聲音進(jìn)一步確認(rèn)。于是，便有了這本由聲音記錄下來的書《博爾赫斯論探戈 》（El tango:Cuatro Conferencias），該書將于今年秋天由Lumen出版。讀者們除了能通過文字領(lǐng)略博爾赫斯的智慧，還有機(jī)會聽到博爾赫斯本人的聲音。

在這5小時的錄音里，博爾赫斯的聲音緩慢而略顯疲憊。他通過講述探戈音樂的歷史來向世界介紹探戈，可以感受到大作家對于探戈和舞會的喜愛。

《博爾赫斯論探戈 》（El tango:Cuatro Conferencias）書封。

1. 探戈是男人與男人的舞蹈

博爾赫斯說，20世紀(jì)初，這是一種男人與男人的舞蹈，卡車司機(jī)，肉鋪老板，少年，跟著街頭手風(fēng)琴手的節(jié)奏，翩翩起舞。要是女人們跳探戈，則被看作傷風(fēng)敗俗。

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，探戈是隱秘的，不被談?wù)摰摹Ｖ钡接幸惶欤�探戈被帶到了巴�?#8212;—一座始終被布宜諾斯艾利斯仰望的城市。第一批把探戈帶去巴黎的是阿根廷的拳擊手。就這樣，探戈在巴黎流行起來后，之后又相繼傳到了倫敦、柏林、維也納，甚至還到了圣彼得堡。

1910年，探戈在世界范圍內(nèi)的廣泛流行，使得探戈的起源地布宜諾斯艾利斯，成為世界矚目的焦點(diǎn)。

2. 探戈是歡愉的

電影《聞香識女人》中對探戈的演繹令人印象深刻。其中的配樂Por Una Cabeza 《一步之遙》輾轉(zhuǎn)深情，百轉(zhuǎn)千回，這首曲子也是探戈音樂流傳最廣的曲目。

博爾赫斯卻說，探戈才不悲傷，也絕非來自貧民窟。至少在它最初開始的時候，探戈是歡快的，它來自有閑階層。與三五好友相聚小酌，一邊玩牌喝酒，一邊看別人格斗，所以，最初的探戈充滿了雄性荷爾蒙。

博爾赫斯還舉例說，“你看探戈用的樂器，最常見的是鋼琴、風(fēng)笛和小提琴，后來加上了班多鈕手風(fēng)琴，這種來自德國的樂器。從這些樂器就可以知道，探戈才不是出自貧民窟。要是探戈來自下層社會，那么它的配器里應(yīng)該有流行音樂里最常見的吉他�！�

博爾赫斯的遺孀也說，“博爾赫斯喜歡傳統(tǒng)的探戈，雖然他聽的不多，但探戈音樂陪伴他度過了童年。” 和探戈幾乎同齡的博爾赫斯說，探戈的起源是從舞會開始的，一開始充滿了爭斗與歡愉。悲涼與傷感都是探戈發(fā)展到后面才賦予的曲調(diào)。

《一步之遙》是全球流傳最廣的探戈音樂。這段音樂在電影《聞香識女人》中出現(xiàn)，被中國觀眾廣泛熟悉。這首愛情歌曲的歌名，其實(shí)是賽馬術(shù)語，如果逐字翻譯，就是“一個頭的距離”。歌詞講的是賭馬的事。也許有時候賭馬會輸，但是換一天，另一匹馬出現(xiàn)，那么還是會去賭。就像樂天安逸的南美人，對待愛情的態(tài)度——世界上不存在百分百安穩(wěn)的愛情，你總得不停地去嘗試，這就是愛情嘛。

博爾赫斯明確表示過不喜歡Carlos Gardel（電影 《聞香識女人》中探戈曲 《一步之遙》的作者），因為Gardel的探戈歌詞總是非常悲傷，不是男人被女人拋棄后的抱怨，就是意大利的移民在哭泣。這樣的設(shè)置雖然加強(qiáng)了探戈的表現(xiàn)張力，但在與最初的探戈相距甚遠(yuǎn)。

3. 在音樂中尋找慰藉

1910年，恰逢阿根廷獨(dú)立一百周年，阿根廷經(jīng)濟(jì)快速穩(wěn)固的發(fā)展，已遠(yuǎn)遠(yuǎn)超過原先的宗主國西班牙。藝術(shù)方面，探戈的蓬勃又吸引了全世界的目光。那時大家說，阿根廷真是一個欣欣向榮的國家，雖然尚有窮人，但通過一代人的努力就能把問題解決。50年后，當(dāng)博爾赫斯在1965年的研討會上談起探戈和它的國家時，他說，我們唯一可以欣慰的是，這個國家沒什么變化，情況和問題都差不多。

所以博爾赫斯建議大家把探戈當(dāng)成避難所，在音樂里尋找慰藉——在探戈里，你可以找到阿根廷消失的歷史，那段用音樂勾勒出的舊時光。用心聆聽，會發(fā)現(xiàn)在音樂里留下的故事有時比文字更多。

就在西語世界再次出版博爾赫斯遺作之時，中文版的博爾赫斯全集的第二輯也于日前由上海譯文出版社出版。第二輯是博爾赫斯詩歌作品合輯，共收12部作品，既包括1923年博爾赫斯自費(fèi)出版的第一部詩集《布宜諾斯艾利斯激情》，又依次收錄他在上世紀(jì)二十年代、六十年代、七十年代、八十年代出版的詩集《面前的月亮·圣馬丁札記》、《詩人》、《老虎的金黃》、《夜晚的故事》、《天數(shù)》等等。

博爾赫斯的詩里，有濃墨重彩的家鄉(xiāng)布宜諾斯艾利斯，它的清晨和黃昏，它的南區(qū)、北區(qū)以及破敗郊區(qū)的地平線；有曾經(jīng)生活在這里的祖輩、父輩；有決斗和戰(zhàn)爭中的匕首、利劍，鮮血和死亡；有他學(xué)習(xí)過的語言、讀過的書；有他游戲的紙牌、棋盤，有他鉆研的編年史、北歐神話；有他自童年起就莫名喜愛的虎、豹，有令他著迷又教他懼怕的鏡子、迷宮……詩人仿佛造物主，造出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。（文/唐奕奕）

轉(zhuǎn)自澎湃新聞：http://www.thepaper.cn/